1989年11月14日,秋风萧瑟,秋雨绵绵。一位名叫淡以兴的老人,在四川省广安县病逝。但关于老人的安葬规格问题,却让广安县县委的同志作了难。
老人只是一位老农,名不见经传,也没有显赫的社会影响,但与邓小平的关系却非同一般。
县委同志讨论了许久,关于葬礼规格还是拿不定主意,于是众人决定向上级请示。
不久后,邓小平的指示传了下来,只有三句话:“知道了”、“规格够高了”、“不再送什么了” ,就此定下葬礼基调。
那么,淡以兴到底是邓小平什么人?他们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往事呢?
少年玩伴,一起长大的情义
1904年8月22日,四川省广安县协兴乡牌坊村,邓绍昌焦急地徘徊在房门外,等待着自己第一个孩子的出世。
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叫声,赶走了邓绍昌心头的焦虑和不安,一种初为人父的极大的喜悦,让他激动地搓着双手,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满心的欢喜。
这个孩子,就是后来的邓小平。
邓家几代单传,这个孩子又是家中长子,注定要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呵护,父亲给他起名邓先圣,由此可见对他寄予的厚望。
邓小平的母亲淡氏,更加喜欢自己这个五官清秀、浓眉大眼的长子。
淡氏虽没读过书,但娘家家境不错,自小得到良好的家教,所以对自己孩子的教育,是十分上心的。
在邓小平年幼时,母亲经常带着儿子到娘家去。一是因为娘家有自己最喜欢的小弟弟,而且这个小弟只比儿子大了4岁,是儿子最好的玩伴,还有一个想法,她对自己从小成长的环境,比较依恋和满意,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。
于是,邓小平幺舅淡以兴,就成了他幼年的玩伴,两个人一起长大,成为关系最密切的发小。
邓小平和淡以兴,这对年龄相仿的甥舅俩,在一起爬树摘果,追赶玩耍,时常击石当锣,甩着高腔,模仿着唱几句川剧……
舅舅家的房前屋后,留下他们一起玩耍的身影,他们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一样,做着所有淘气的事,也在快乐中不知不觉地长大。
很快到了上学的年纪,邓母不忍拆散这对好玩伴,就把淡以兴接到邓家,和自己的儿子一起,到邓家本族开办的私塾去读书。
第一天报名,私塾先生听到邓先圣的名字,眉头拧成了个疙瘩:小小娃儿叫“邓先生”,实在是对圣人不敬,改个名吧。
于是,邓先圣改名为“邓希贤”,淡以兴和家里大人一样,都叫他“贤娃儿”。
少年玩伴成为学堂的同学,还有着血缘关系,所以在学堂里,两个人更是形影相随。
邓小平从小机智聪明,遇事鬼点子多,学习成绩又好,是舅舅淡以兴眼中的机灵鬼。虽然淡以兴年长几岁,又是长辈,但是却成了自己外甥的小跟包,遇到什么事,都是惟邓小平马首是瞻,一切听邓小平的。
他们一起背书,一起写作业,一起淘气被老师打板子,一起从幼童到少年。
人长大以后,就要选择适合自己的道路。
邓小平选择继续读书,淡以兴的父母却希望儿子帮助打理家业。
邓小平在学堂不断接受新式先进文化的教育,视野越来越开阔,眼界也越来越高,思想越来越成熟。15岁那年,他离开了广安,远赴法国留学。
这对自小一起长大的甥舅、玩伴,自此分别,很少再见了,只有共同长大的真切情谊,铭刻在各自的心里。
家道中落,慷慨相助的恩情
让邓小平铭记的,不仅是与淡以兴一起长大的美好回忆,还有自己家道中落时,淡以兴尽力相助的恩情。
邓小平原来的家境还不错。他的父亲邓绍昌,也是一位进步人士,早年就读于成都法政学校,接受过新式教育,思想进步,开明正直,曾经在广安县团练局任过局长。辛亥革命后,在革命军做过营长,在当地威望很高,有一定的影响力。
邓绍昌的能力和威望,被当地的恶霸看上了。他们想拉拢他同流合污,欺压百姓。
一波波人游说邓绍昌,以金钱高位相诱惑,让邓绍昌成为他们的“军师”、“旗手”,正直的邓绍昌严词拒绝,之后干脆避而不见。
劝说不成,就采取各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相威胁。于是,邓绍昌不断遭到这些恶人的骚扰和排挤,不得不离开家,远往重庆去打工谋生。
一个家的男主人不在家,勤劳的母亲缺少了主心骨和帮手,原本还不错的家境开始逐渐中落了。
邓小平出生后,母亲又先后生下邓垦、邓蜀平几个孩子。孩子多,劳力少,在那个艰难的岁月里,生活越来越困难。
虽然生活困难,但开明的父母,依然支持邓小平兄弟学习文化。
重庆要开办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,邓绍昌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,就赶往老家,支持儿子到法国留学。
而此时,邓家已经捉襟见肘,连邓小平出国留学的费用,也凑不出来了。
看到丈夫长吁短叹,儿子愁容满面,邓母淡氏一声不吭回到娘家,借来了一些钱,才将儿子送出国门。
没有淡以兴家的相助,邓小平出国留学的路程,要艰难得多。
1926年,邓母淡氏病逝后,邓绍昌先后娶了厦氏、萧氏为妻,都先后病逝,只留下一群儿女和破败的家。
邓父一个大男人,实在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,所以又娶了夏伯根。
遗憾的是,1936年,邓绍昌也不幸离世,年仅五十岁。留下夏伯根,苦苦支撑着这个家。
危难时候,淡以兴时常伸出援助之手。
家中生活困难,参加革命的邓小平,一直鼓励弟弟参加革命。
邓小平的弟弟邓垦决定去延安参加革命。临行之前,去和舅舅淡以兴告别。
知道邓垦身上没有一点路费,淡以兴帮忙筹措了银票,资助邓垦。
随后,邓小平的堂弟邓自立走上革命道路,同样是淡以兴变卖家产,予以资助。
1976年无疑是新中国的多事之秋,这一年里我们不仅失去了周总理、朱老总和毛主席3位伟大革命家,也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唐山大地震!
邓小平的继母夏伯根,本是贫家女出身,没有文化,缺少见识,在邓父去世以后,每遇到问题和困难时,淡以兴还是以娘家人的身份,及时给予帮助和支持。
邓小平这时候已经是革命队伍的重要领导,名声在外,邓家早已被盯上,与邓家关系密切的淡以兴,也成为国民党迫害的对象。
为了保障一家老小的安全,淡以兴不得不背井离乡,打工谋生,逃避国民党的抓捕和迫害,一直到1949年底,才敢回到家乡。
可以说,邓家这个革命家庭的发展和壮大,其中凝聚着淡以兴的心血付出。
长大再见,舅舅坐了冷板凳
从邓小平出国留学,到甥舅俩再次见面,足足经过了30年的时间。
解放初期,邓小平任西南局第一书记、西南军区政委等职务,坐镇重庆,领导土地改革、剿匪等工作,恢复发展生产。
各种关于这位邓书记的传闻不胫而走,终于传到淡以兴耳朵里。这时候,淡以兴才知道,这个共产党的大官,就是自己心中常常挂念的外甥邓希贤。而今,自己幼年时最好的伙伴、同学,就在离家乡不远的重庆主事。
这么多年的牵挂和思念,突然就有了着落,淡以兴喜不自胜。他想尽快见到邓小平,说说这么多年的想念,也把这么多年他默默帮忙操持的邓家,交给这位邓家的长子。
淡以兴带着邓小平的继母夏伯根,从四川广安出发,一路打听咨询,一路翻山越岭,千里迢迢赶到重庆。
一路上,淡以兴始终处于一种莫名的兴奋中。童年的记忆,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放,他在心中想象,邓小平这位大官现在是什么样子,穿什么样的衣服,住什么样的房子,邓小平见到他时会不会特别激动,他们见面后第一句话该说什么,心里甚至还跳跃着沾沾光的小心思。
一路上的山水风景,舟车劳顿,竟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。
但让淡以兴没有想到的是,他在邓小平那里,先坐了冷板凳。
接待淡以兴的,是邓小平的警卫员崔来儒。
刚刚解放,重庆情况还很复杂,所有来人,必须经过严格审查,更不用说,是来找邓书记的人了。
崔来儒板着脸,按照审查程序进行了盘查,终于确认是邓政委家乡来人了。他放下满脸的戒备,匆忙跑去向邓小平报告。
此时,邓小平正在开会。警卫员走进邓小平,贴近他耳边悄声报告:“您老家来了两个人,说是您舅舅淡以兴和您老娘。”
邓小平心中一怔,看了崔来儒一眼:“先安排到招待所住下,等我开完会再说。”
这一开会,就到了晚上。
夏伯根是邓小平的继母,和邓小平素昧平生,本来就十分忐忑,此刻一句话没有,垂着头闷坐在那里。
淡以兴不知道开会是什么概念,只知道本该热情相迎的外甥,没有第一时间来见自己,所以如坐针毡,坐卧不安。
等到邓小平开完会匆忙赶来,淡以兴的所有的期待,已经被久等的焦虑冲淡了。
淡以兴略带责怪地说:“贤娃子,你们共产党的官,只认开会不认娘哦,我们等了你半天了。”
邓小平连忙致歉:“国家刚解放,要办的事太多,国家的事大,咱自己家的事小,幺舅要多体谅。”
这一夜,他们彻夜长谈,淡以兴给邓小平讲了他离家后家庭的变故,父母的病死,继母夏伯根如何辛苦持家,如何侍奉父亲,如何在父亲病死后,辛苦守着这个家。
邓小平拭去眼中的泪水,向舅舅和夏伯根表示感谢:“父母去世,我都没在跟前尽孝送终,今后,我们要给这位老娘养老送终。”
只大邓小平几岁的夏伯根,得到了后半生的依靠和保障,激动得泪流满面。
临别之时,淡以兴欲言又止。
睿智的邓小平拉着淡以兴的手,语重心长地说道:“幺舅,咱们自小一起长大,那份情谊我不会忘记,也感谢你这么多年我对我们家的关照。但我是共产党的干部,有几点纪律要求,你还要支持我。一是我工作忙,不能够经常回家,二是我是给老百姓打工的,手里并没啥子权力,给家里帮不上忙,你回去也不要介绍我的情况。但是,将来你老了,我们会尽心照顾您的生活。”
淡以兴心里五味杂陈,有重逢的喜悦,也有淡淡的失落。但他铭记着外甥的话,后来的岁月里,无论多难,从没有张口找过麻烦。
难以相见,相互牵挂的温暖
随着生活的稳定和岁月的流逝,身处异地的亲人,越来越成为彼此的牵挂。
邓小平在闲暇之余,经常和自己的爱人和孩子们谈起老家的亲人,谈起自己与幺舅的快乐童年,舅舅曾经对自己家无偿地资助,感恩思念之情溢于言表。
与邓小平心心相印的夫人卓琳,感受到了自己丈夫百忙中的牵挂,从1958年开始,每个月都从自己家并不宽裕的生活费中,挤出一些钱来,给淡以兴家寄去。从每月的5元、10元,到20元,一直坚持到淡以兴去世。
邓小平感激地看着爱人,欣慰地说:“家里老人,我们无法尽孝,只能这样表表心意喽。”
每个月都能收到北京寄来的钱,让淡以兴老人在村里很有面子。
有人给淡以兴开玩笑:“你老汉儿可是有靠山的人呐,让你外甥把你接到北京,给娃儿也安排个工作哦。”
淡以兴憨厚地一笑:“我们贤娃说喽,他没得这个职权,我们老百姓就是种地哩,干不了啥子工作,不能给他添麻烦。”
可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,淡以兴始终牵挂着远在北京的外甥,经常依靠在家中的矮墙边,眼望着村外的路口,一个人自言自语:贤娃儿咋这么忙啊,也不说回来看看。
1985年,淡以兴终于按捺不住,托人给邓小平写了一封信:“年岁大了,眼睛也看不清东西了,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一面了。”
远在北京的邓小平,也牵挂着家乡的亲人,但因为工作忙,更因为不愿意给地方上添麻烦,所以一直没有回过家乡。
1986年2月,邓小平携夫人卓琳到四川视察工作。当时正值春节,决定和舅舅舅母一起,过个团圆年。
多年未见,舅舅已经须发尽白,腰背弯曲,眼花耳背,邓小平自己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。
一见面,邓小平紧握着淡以兴的双手,亲切地说道:“舅舅舅母,给您老人家拜年喽。”
淡以兴老人颤抖地握着自己外甥的手:“贤娃儿,你也老喽,多保重哦。”
2月13日,久别重逢的甥舅俩,与家人们一起,在成都金牛宾馆亲切合影,留下了珍贵的一幕。
分别之时,邓小平脱下自己随身穿着的灰色大衣,披到淡以兴身上,深情地说:“幺舅,我太忙了,不能回去看你们,您要多保重,就让我这件大衣,代替我陪伴你吧。”
直到淡以兴老人去世,这从小为伴、情谊深厚的甥舅俩,也没见过面,但邓小平赠送的那件大衣,淡以兴老人一直穿到去世,破了又缝,缝了又破,始终不愿意丢弃。
淡以兴去世后,他的后人将这件灰色的棉大衣捐赠出来,如今就陈列在邓小平故居陈列馆里,永远见证着邓小平与淡以兴之间的情义。
而淡以兴的葬礼,广安县委的同志在接到邓小平三句话定调后,便严格按照指示,不送花圈,不开追悼会,用普通的农村葬礼仪式,送别了淡以兴老人最后一程。
乡音、乡情,包括家乡的亲人们,始终是每个人的牵挂。但作为身居要职的国家领导人,会受到更为严格的约束,所以即使对亲人梦绕魂牵,也无法常常来往。
虽然邓小平与淡以兴从小为伴,甥舅感情深厚,但也没有因此得到特别的优待和照顾可靠的网上配资炒股,就连百年以后的葬礼,和普通的老百姓也无区别。小平同志的三句话,看似亲情淡漠,但展现的,恰恰是领导干部不搞特殊的伟大格局,是与人民群众保持一致的百姓情怀,这种品格,永远值得我们学习、敬仰和怀念。
发布于:天津市